02 Alcohol&Suda

    凌远缓缓推开家门将自己让进去。苍白的指尖在墙上摸索了一阵，没一会儿放弃了似的，整只手臂垂了下来。

    他太疲劳，疲劳到在生活了许多年的房子里找不到灯的开关在哪。在医院连轴转了三天，休息的时间大约只有个位数，凌远不认为自己年纪大，但不得不承认身体没有几年前那么耐折腾了。

    更别提回家的路上帮小警察的忙，还把刚换不到一个月的新车给搭上了。凌远在玄关杵了一会儿，胃部传来的钝痛越来越明显。他很清楚若是现在不服药，不出半个小时自己就会痛到失去行动能力的地步。

    就着屋外微弱的灯光，凌远自暴自弃似的将成串的钥匙扔到鞋柜上，踢掉皮鞋扯开领带，径直走向客厅中央的实木茶几，上边几乎什么都没有，这为凌远找到止痛药提供了极大的便利。他拧开药瓶，从里边倒出一片止痛药，短暂的停顿后，他又倒出了一片。

    凌远拿着杯子走到饮水机前，发现里边并没有水。他不由得苦笑起来，随后直接把药片扔进嘴里。

    苦涩的味道在嘴里蔓延开来，好在凌远已经足够习惯，眉头都没皱一下。他脱下外套搁在沙发上，明天早晨家政过来会帮他送去干洗。

    他步履沉重地走向楼下的起居室，像一只负了伤却死撑着不能倒下的大猫咪。凌远家面积不小，上下三层，装潢和凌远的办公室一脉相承，白色与深蓝色结合，显得严肃而冷硬。之前家里还有个女主人，凌远尚且会想点法子化解家中的沉闷，而当林念初选择离开，他也就不再在意这方面的问题了。

    在凌远看来，这个地方已经从“家”降格成为晚上休息用的房子，气氛什么的，完全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

    凌远在自己卧室配套的小浴室里草草冲洗一翻，胡乱擦了几下还在滴水的短发。胃在止痛药的作用下渐渐麻木，作为优秀的外科医生的凌远自然明白吃止痛药不是办法，却又别无他法。

    困意袭来，凌远放弃了不知道塞在哪儿的电吹风，匆匆睡下。

☆

    “凌院长，这么早就来了啊。”

    地下车库内，拎着媳妇儿做的爱心便当的韦天舒眉飞色舞。

    凌远不冷不热地应了一声，身后的黑色别克落下锁。他拎着公文包打算绕过韦天舒这个人形障碍，谁知韦天舒干脆迎着他凑了过来。

    “欸老凌，你不是换车了么，怎么又开这辆。”

    凌远蹙着眉，心想自己这位老朋友能和郁宁馨成为一伙的果然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车刮了，送去补漆。”凌远大事化小，言简意赅。

    韦天舒是不知道凌远前一天晚上的所作所为，听他说车刮了，无偿赠送给他一个同情的表情，全然不在意凌远一副非暴力不合作的可恶神情。韦天舒强行搂着凌远的肩膀乘电梯上楼，凌远不为所动，倒也没有拂开韦天舒的手。

    凌远的办公室在医院主楼的最顶层，医生护士们看见他都会说声院长好，凌远亦会一一回应，他可以说没有身为医院内最高管理者的架子，然而不怒自威的气质还是让小医生小护士们变得服服帖帖。

   当然这些医生护士不包括损友韦天舒、一手带起来的普外一把手李睿以及自己的妹妹凌欢。

    说起凌欢，凌远有一段时间没有见到这个古灵精怪的姑娘了。虽然他们在同一个医院工作，但凌远总是忙得像个陀螺，走路都带风，实在没办法花心思在她身上。除非凌欢来找他，否则两个人有可能一个月下来都说不到五句话。

    “哥哥哥哥哥哥——”凌远刚出电梯，凌欢不知道从哪个角落窜了出来，叠声喊他。

    “像什么样子。”凌远瞅了瞅自己这个活力四射的妹妹，从裤子口袋里拿出办公室的钥匙。

    “这个周末你有时间吗？晚上。”凌欢眉眼弯弯，在凌远看来，她是一个特别讨人喜欢的好女孩儿。

    “大概吧，有事？”凌远走向办公室，而凌欢就跟小尾巴似的跟着他。

    “我和林佳佳想去一个酒吧玩，离你家特别特别近。”凌欢一脸讨好地抓住自家二哥的一只手臂，轻轻摇晃着，她从小到大有求于凌远的时候都是这么撒娇的，“据说帅哥贼——多，哥你陪我们去呗。”

    凌远似笑非笑地和凌欢一起进的办公室，“贼多找我有什么用？不如打110。”

    “哥你真讨厌。”凌欢噘着嘴抛弃了凌远的手臂，“你明明知道我是什么意思。”

    “你们两个姑娘家家的，去看帅哥带我这么个中年人当灯泡么？”凌远脱下外套，换上白大褂。

    “哥你再过二十年都帅破苍穹。”凌欢一点都不担心自己拍马屁会拍到马腿上，就算自家二哥是一匹野马，也绝对不会蹬她，“我们需要您护驾啊凌院长，顺便能把把关就更好啦。”

    凌远看了看时间，不打算跟凌欢过多地纠缠，只得说：“需要我到时候去接你们么？”

    凌欢一听，这是答应了啊，大喜过望。她蹦蹦跳跳地表示不劳凌院长大驾，就保持着这个亢奋的状态蹦出了院长办公室。

    妹妹可以说是凌远一手带大的，撩蹄儿要跑，跑橛子要跳，凌远对凌欢那是门儿清。他知道她有意想撮合他和那个有过一面之缘的中学老师林佳佳，可惜凌远至今还未摆脱上一场失败的婚姻留下的心理阴影，对于组建新家庭没什么意愿。

    就着这次机会跟林佳佳说清楚倒是不错。凌远将听诊器塞进白大褂的口袋里，准备先到普外跟着查房。

    他步伐稳健，全然看不出凌晨时分还在胃痛的样子。

☆

    “不要暴露身份，同时保证自己和同伴的安全。”李熏然指挥着跟他一起出来的几个下属，“酒吧人员复杂，尽量不要跟嫌疑人在酒吧里动手。”

    李熏然一小时前接到线报，在这个酒吧内发现了从外省逃窜而来的毒贩的踪迹，且确定今晚会与当地贩毒人员进行交易。为不打草惊蛇，李熏然与同事们全都穿着便衣，看起来与来泡吧的各色人等无甚差异。

    他自己穿着一条低腰修身款九分牛仔裤，露出了白皙又好看的脚踝。头发随便用啫喱抓了抓，看起来有点像大学生，却又没有大学生的书卷气，一双明亮的鹿眼炯炯有神。他见人带着三分笑，步伐轻快地在酒吧里穿行，没有见到那个毒贩的身影，他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认为大概还早，便与安插在酒吧各个角落的同事们按兵不动，等待目标出现。

    线报也有可能出岔子，这点李熏然十分清楚，可今天的他却相信嫌疑人一定会出现，如果问他原因，他可能会说是直觉。

    就是在这个时候，李熏然注意到了一个与酒吧气氛格格不入的人。

    李熏然一眼就认出来了那个人，可不就是上周帮自己公路追凶的凌医生么？

    凌远穿着衬衫西裤，没系领带，衬衫袖子整齐地挽到手肘处，左右两边几乎完全对称，李熏然估计凌远可能有轻微的强迫症，而且是个十足的完美主义者。李熏然在不引人注意的角落观察了坐在吧台的凌远片刻，发现不管是谁上来搭讪他都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然而即使如此，还是有不少人跃跃欲试——男人居多。

    李熏然不是特别爱多管闲事，可看见凌远就坐在全酒吧最显眼的地方，多少还是有些好奇。好奇这个严肃又正经的凌医生怎么会到这个不怎么入流的地方来。

    于是李熏然等到凌远边上坐着的人碰钉子离开之后就走了过去。

    “凌先生，好巧。”李熏然本想叫他凌医生，但现在明显是对方的业余时间，于是改口。

    凌远挑了挑眉毛，看样子是认出了李熏然。

    “李小朋友。”凌远喝了点酒，嗓音低沉淳厚，“抱歉我想不起你的全名了。”

    李小朋友完全不在意凌远对自己的称呼，感觉还蛮亲切：“我叫李熏然，熏风自南来的熏，自然的然，你可以叫我熏然。”

    “凌远。”李熏然这么大方的自报家门，凌远同样不吝惜自己的名字，他抿了一口酒，抬眼看着李熏然，“熏然……这么叫似乎太亲切了。”

    毕竟只是一面之缘，好吧现在算是见过两次。

    李熏然笑了笑，环顾左右之后那双亮晶晶的鹿眼瞅着凌远：“你有没有发现这个酒吧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凌远想起凌欢当时的话，差点说帅哥特别多，又觉得十分愚蠢，于是哼笑了一声，表示自己不在意，不想知道。

     不在意就表示他已经发现了，李熏然这么想着笑了起来，笑得不怀好意。

    “这家酒吧的老板是一对儿……同志，所以这里一样的人比较多，大家都心照不宣。”

    凌远坐直身体，头一次用正眼看背对着吧台坐着的李熏然，表情里有着两分好奇八分揶揄：“那么……你是么？”

    “啊？什么？”李熏然一时间有点懵。

    凌远这回真的笑了起来，眉毛都不在原来的位置上了，他摆摆手，说他知道了，当他没问过。

    “你是说……”联系一下上下文的李警官的脸噌地红了起来，一直红到了脖子，他急于解释，又不能大声嚷嚷，只得靠近凌远压低声音，“我在执、行、公、务。”

    凌远很识相，从不多问不该知道的事。不过他也不否认这个小警察还挺有意思的，便示意调酒师给李熏然一杯苏打。

    苏打水很快就被推到李熏然的视野内，李熏然眨眨眼，接了过来。李熏然的队友们有意无意地瞟向他们的副队长，李熏然则用眼神示意他们不要开小差。

    开小差的明明是你吧副队，便衣警官们腹诽道。

   李熏然翻了个白眼，吧台的视野很好，底下人的一举一动他都可以顾及。

    “对了，你为什么来这儿？又没个伴儿，很多……那什么人对你虎视眈眈造吗。”李熏然也不知道自己是在关心凌远还是别的什么，也有可能只是单纯的话唠。

    “这不就有伴儿了。”凌远的笑容很值得玩味，他不光动嘴皮子，手也没闲着，一把搂住了李熏然的腰。

    李熏然的腰很细，但肌肉紧实，就像蓄势待发的猎豹，随着自己的这么一揽，完全绷紧了。

    李警官虎躯一震，勉强保持了原来的坐姿，捏紧了苏打水的直筒玻璃杯。

    “小李同志心理素质不错，水都没撒。”凌远从容地收回了自己的手臂，还不忘安慰李熏然。

    哪有这样不打招呼就上手的。李熏然举起杯子喝了一口苏打水，指尖有那么一点点颤抖，他有些委屈，公务在身又不好表现出来，只得咬牙切齿地对凌远说道：

    “我替全家谢谢您，这么表扬我。”

    让李熏然更生气的是，在看见凌远带着笑意对他点点头，心里的那么点怨忿就被他自己抛到九霄云外去了。没了脾气的李熏然注意着整个酒吧的情况，嘴绝不闲着。

    “你在哪个医院？”

    “第一医院。”

    “那是我们省内最好的医院吧？不简单。”
    “放在国内，也是数一数二的。”

    李熏然从凌远还算平缓的语气里愣是听出了自豪的成分，笑了笑。

    “我挺好奇你工作的时候是什么样的。”李熏然近乎固执地认为，凌远这副尊容帅归帅，但要吓哭一个两个三个四个小朋友那也是轻松的。

    “我可不想在医院看见你。”凌远没看李熏然，在嘈杂的环境里如此说道。

    “嗯？”李熏然一时间不能领会凌远的意思，觉得凌远好像是在关心他，又不太像。

    “你来了，准没好事。”凌远及时补充。

    果然吧。李熏然撇撇嘴，眼睛一下子就锁定了混在人群中的那个毒贩，他站起来就走，甚至来不及跟凌远道别。

    凌远见李熏然不声不响地离开，推断出他发现了“公务”的目标，所以也没什么反应。倒是手机不甘寂寞地响了起来。

    凌欢。凌远看了一眼来显，他没有马上接起来，而是快步走到酒吧门口。

    “对不起啊哥，林佳佳临时有事，妈又不让我出门……”

    “没事，不用跟我道歉。”凌远对于自己在酒吧傻等了三个小时这件事绝口不提。

    “嘿嘿……哥你对我最好啦。”凌欢有些心虚地拍凌远马屁。

    凌远知道这姑娘还想自己找时间带她来“见见世面”，不过凌远可没有这个意思和时间。

    “这里帅哥挺多，但是——”凌远说着脸上的笑容简直藏不住，语气却一如既往的严肃，“都没有你哥我帅，所以你以后也不用来了。”

    “哥！凌远！你怎么这样啊！”电话那头的凌欢炸了

    “乖，早点睡。”凌远潦草地安抚了炸毛的妹妹，挂了电话。

    倒是有一个勉强跟你哥差不多帅的，就是工作太危险，不能介绍给你了。凌远笑着想道。

-tbc-

写得神志不清……_(:з」∠)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