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十秒
手术室内的气氛沉闷异常，助手过来为凌远穿上手术服，凌远向她点头表示感谢，走向手术台。
进手术室前他看过X光片，又调出三年前的病历以及手术记录迅速对比，心里总算有了底。
刺入的异物形状不规则，万幸的是没有附着太多污物，否则李熏然即便不死于出血，也有可能死于感染。
凌远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冷静，可看到李熏然面无血色地躺在冰冷的手术台上的时候，他的心还是被狠狠刺痛了。
他皱着眉将视线从李熏然的脸上移开，看了看消毒完毕的手术位置，又对上心外主任焦急的眼神。
“凌院长。”
“开始吧。”凌远说。
手术室里的主刀医生们都经历过三年前的那场手术，心外主任不禁感叹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他的工作相对轻松，几条大血管安然无恙，将受到伤害的其他血管该扎的扎，该结的结，抬起头正巧看见豆大的汗珠从凌远的额角滚落，消失在了口罩底下。
“我这边好了，凌院长，你们那边难度大吗？”他问。
开腹前凌远和另一个主刀医生一致认为异物是笔直的，谁知到腹腔的时候出现了一定的弧度，这为他们取出它造成了不小的麻烦。
世界上不存在两片完全一样的树叶，同样，也没有两场完全相同的手术。差之毫厘谬以千里，凌远定了定心神，在另一位主刀医生游离完肝大叶之后说道：
“请尽量帮我阻断，我来取出异物。”
肾脏本已是低灌注缺血状态，阻断几条主血管就意味着李熏然有更大的几率出现急性肾衰竭，同样，心肌若长时间缺血，会造成不可逆转的伤害。然而医生们别无选择，不阻断，在取出异物的时候造成大出血，李熏然亦是死路一条。
心外主任没说话，凌远了解他的犹豫，于是说：“患者很年轻，可以撑得过去。”
凌远在消除他人的忧虑，同样也是在安慰他自己。
“两分钟？”心外主任深吸一口气，问道。
“两分钟是极限。”凌远看了一眼监护仪，想了想说，“一分五十秒。”
十秒钟，这是凌远所能为李熏然争取到的，让他受到更小创伤的时间。
“太勉强了。”心外主任这么说着，还是在计时器上按下了一分五十秒的倒计时。
“护目镜。”凌远吩咐助手，眼前的景象和三年前巧妙地重叠了，当初他虽在两分钟内取出了那块生锈的铁片，却没有缝好受损的血管，当血液飞溅起来的时候，手术室里的人和手术室外观看手术监控的陈局长等人都发出了一声惊呼。
助手为凌远戴上了护目镜，凌远接过另一位递过来的手术器材，眼神一凛。
“三。”
“二。”
“一。”
“阻断。”
计时器开始计时，除却凌远，其他人都处于有种极为紧绷的状态。
“血压往下掉了。”
90
60
30
监护仪发出尖锐的警报声，凌远不为所动，执着于自己的工作。
一分四十秒，那块横亘在李熏然体内的异物被取出。
“弯针，肠线。”凌远伸出手，几乎是同时，护士便将器材交付给凌远。
“时间到了。”时间到一分四十八秒的时候，心外主任说。
凌远缝好最后一针说：“放。”
放开阻断，监护仪很快没了声息，凌远抬起头看了看，各项指标趋于正常。他一直吊着的心慢慢放了下来，手术最为凶险的部分已经过去，他认真检查了李熏然的腹腔，确保没有不被发现的细小出血点，放置了引流管，关腹。
一般来说在放置了引流管后，凌远就可以离开手术室，然而这一次不同，他留了下来，并且亲自为李熏然缝针。
“院长，这……”主刀医生小楚被院长抢了活儿，有点忐忑。
“小楚你观摩学习吧。”凌远说道，“尽量不要留下太大的伤痕。”
院长没有离开，所有手术人员都不敢怠慢，近乎完美地处理好了收尾工作。
☆
李熏然被转入ICU观察，凌远在手术室外的休息室坐了一会儿才出来。他刚换下手术服，金院长便找来了。
“李局长来了，说要亲自道谢。”
精神高度紧张之后带来的疲惫使得凌远不太愿意打官腔，可对方是李熏然的父亲，又是公安局局长，于情于理他都该去会一会，于是跟着金副院长一起出了休息室。
站在不远处的是一个威严的老警察，他穿着的警服上没有一丝褶皱，警徽闪闪发亮。凌远估计他快六十岁了，可他的脊背挺得很直，即使步入老年，也是一个铁骨铮铮的汉子。
虎父无犬子。凌远想着。
“凌院长，辛苦了。”李局长说着，语气很平静。
“治病救人是我们的职责所在。”凌远比李局长高一些，他稍微弓着背，使得自己的视线与李局长平齐。
“然然……我是说李熏然，现在还好吧？”李局长镇定的表情有那么一瞬间的崩毁，不过他很快就调整好了心态。
他的表情变化瞒不过凌远，此时在凌远面前的不仅是一位公安局长，更是一个担心儿子安危的老父亲。
“还没有度过危险期。”凌远实话实说，过了一会儿又补充道，“他的身体原本很健康，恢复起来不成问题，等他醒了您就可以去看他。”
李局长摆摆手：“局里还有事，抽不开身。”
凌远很想抛开院长这个身份质问他是工作重要还是李熏然重要，可他知道自己没有立场，只得忍了忍，没有说话。
“熏然这孩子，受苦了，”李局长说着说着，也红了眼眶。毕竟是自己的孩子，哪有不心疼的道理。
“我们的医生护士会好好照顾他。”凌远保证道。
李局长点点头，拍了拍凌远的肩膀，又深深鞠了一躬。凌远没能扶住他，硬生生受了这个礼。
“给你们添麻烦了。”李局长临走时说道，“请好好照顾他。”
凌远目送他离开，自始至终李局长都没有看自己的儿子一眼。
☆
李熏然意识回笼的时候，第一感觉到的是刺眼的光线，这是凌远在用小手电照他的眼睛。
“眼睛有光感。”凌远说着，旁边的实习医生负责记录。
“监护仪的数据半小时抄一次发给我，晚上我会在医院。”凌远嘱咐他几句，随即把一个劲儿地点头的小医生弄出了ICU。
“感觉怎么样？”凌远明知故问。
“不好，疼成一片了。”李熏然的眼睛还有点重影，但他还是第一眼就认出了凌远——即使他穿着无菌服，戴着口罩，只露出来一双眼睛。
李熏然喉咙很疼，气管插管多少都会造成一点伤害，说话十分费劲。
凌远确认他意识清醒说话正常，将一开始就准备好的止痛泵打开。
“给你上了止痛泵，很快就不痛了。”凌远安慰他。
“用那个……不好吧。”李熏然对止痛药有些抵触。
“过度疼痛对你恢复的影响远大于止痛泵。”凌远在李熏然身旁坐下，“作为医生，我会为你选择最佳的治疗方案。”
凌远的话终归是令人信服的，李熏然浆糊一般的脑子渐渐开始正常运转，他的样子看起来有些郁闷，还很可怜。
“你说的没错，在医院遇见我，准没好事。”上一次是小宋被打，这次是自己身受重伤，不但自己差点去掉半条命，还给凌远添麻烦。
“你还记得这茬呢。”凌远把他夹着监护的那只手推进被子里盖好。
李熏然酝酿了一会儿，问：“是你给我做的手术吧？”
凌远装作诧异的样子反问：“你怎么知道？”
“感觉。”李熏然说。
凌远挑了挑眉毛没说话，一副“我才不相信”的表情。
止痛泵的功效开始体现，身体的疼痛对于李熏然而言已经不像刚才那般难以忍受，随之袭来的是铺天盖地的困倦。
“凌远，你救了我的命，我……”李熏然有些恍惚地说着，他本来想说自己该怎么报答，可是声音越来越小，不知道凌远能不能听见。
凌远望着病床上的李熏然，轻轻叹了一口气。
“快些好起来吧，熏然。”
李熏然感觉凌远似乎握住了自己的一只手，凌远的手是温暖的，而他自己的手则冰凉异常。他本能地想反握一下凌远的手，却好似被抽去的骨头，很快昏昏沉沉地堕入梦境去了。
☆
“别怕，凌院长很快就来了，他一定会救你的。”
满身是血的李熏然躺在手术台上，他很疼，整个人都在颤抖，他想大口呼吸，可肺却像吸了水的海绵那样沉重。他能感觉到血从伤口源源不断地溢出，他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可能真的会就这么死掉。
那一刻，李熏然特别特别害怕。他从警多年，小伤不断，可这次，他真的距离死神的镰刀只有一步之遥。
手术麻醉的时候，李熏然流泪了，像一只即将死去的美丽雄鹿。麻醉医是一位年长的女性，孩子跟李熏然一般大，她看着实在不忍，便开始安慰李熏然。
“凌院长一定会救你的。”她不厌其烦地说着，直到李熏然平静下来，在麻醉的作用下失去意识。
好奇怪。昏睡前一刻，李熏然想道。
为什么听到你的名字，我连死都不怕了。
凌远。
—tbc—
这章比较短，所以我提前半小时写完叻(｡･ω･｡)ﾉ♡
医疗方面基本参考到爱的距离，其余全是瞎编，随便看看好了我心虚…(ಥ_ಥ)没网络也不好查资料
(ฅ>ω<*ฅ)最后开始要嗦，欢迎大家跟我吐槽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