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出门放风

    让李熏然没想到的是，等凌远这个休息日，居然用大半个月的时间。

     第一个周末凌远去B市开会，他将这件事告诉李熏然的时候，李熏然看起来不太失望。

    “我知道你特别忙。”李熏然老油条似的拍了拍凌远的肩膀，还让凌远多注意自己的身体。第二个周末凌远在医院加班，李熏然对此表示万分理解。

    当第三个周末又被临时转院过来的危重病人无情地剥夺，凌远这回都不用想怎么面对李熏然了——因为他根本没机会回家。

    他抽空给李熏然发了条短信，告诉他自己晚上有手术，同时严肃警告他的小朋友，晚上不准私自出门，省了感冒。

    手术复杂又危险，从晚饭时间一直持续到了清晨。下了手术台的凌远拖着沉重的步伐到自己办公室稍微休息了一会儿，感觉差不多缓过来了就披上白大褂继续工作。

    连轴转了两天的凌院长开车回家的时候想起来，这是他第三次放李熏然的鸽子了。小警察本来身体即将痊愈，浑身都卯着劲儿，愣是被自己关了三个星期的禁闭，想来也是憋闷得很。

    李熏然的恢复情况很不错，到底是年轻。只是再不带他出来走走，怕是很快就没这个机会了。

    毕竟他不能把李熏然像这样扣在自己身边一辈子。凌远握着方向盘，心里着实有些烦躁，他板着脸看着交通灯由红转绿，跟着车流缓缓前行。

    凌远真忙啊。李熏然百无聊赖地躺在沙发上玩着手机。当初住院的时候，他觉得凌远好像一直都在，现在住进了凌远家，发现对方的时间的确几乎全砸在了医院里。

    就在李熏然闷闷地想着独守空房的感觉真糟糕的时候，凌远带着一身的寒气关上了房门。

    “哥！”李熏然一轱辘从沙发上滚了起来，三两步跑到玄关帮凌远拿公文包。

    凌远立即产生了自己养了一只巨型警犬的错觉。并且这只警犬还特别乖巧可爱。凌远心头一暖，好像突然决定了什么似的。

    “熏然，去换身厚衣服。”凌远望着眼前的颇有些愣神的青年，“我们去看电影。”

    “哥你没事儿吧……”李熏然站在两步外瞅了瞅凌远，过了一会儿凑过来摸了一把凌远的额头，“上了两天班你不累啊？咦没烧。”

    “没大没小。”凌远握住了李熏然伸过来的那只手，很自然地按了按李警官温热的掌心，“你只要告诉我，这电影你还看不看了？”

    “……看，当然看。”李熏然动作迟缓地抽回了自己的右手，转身就往楼下的卧室跑，“我这就去换衣服！”

    李熏然下楼的时候被地毯绊了一下，连滚带爬地关上卧室的门，他的背紧紧贴着房门，只觉得脸好像烧了起来，伸手一摸，果然是烫得要命。他甩了甩头，心说凌远才不会撩拨他，都是自己的想法太无聊。

    嗯，庸人自扰。

    换上冬装的李熏然回到二楼，而凌远还立在玄关前等着他。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下意识记住了凌远风衣的颜色，自己竟然挑了一件跟凌远颜色一致、款式相似的外套。李熏然瞪着凌远愣神，脸再次烧了起来。

    “屋子里太热了，看你脸红得。”凌远笑李熏然，他大概能猜到李熏然在想什么，却故意往别的方向打趣对方。

    “走吧走吧，太晚了等等没座了。”李熏然走过去，打开门把凌远推了出去。

    楼道的声控灯似乎坏了，凌远关门发出了挺大的响声，都没把这灯给震亮。李熏然这才松了一口气，等着脸上的热度消退下去。

    “你挺久没出门了，不知道你能不能适应气温。”二人等电梯的空闲时间里，凌远对李熏然说着。

    李熏然瑟缩了一下，低头想把脸也埋进竖起来的领子里，表示的确是有点凉。

    凌远捏了捏他的衣袖，觉得这个厚度没什么问题，而后将自己的围巾摘下来，给李熏然戴上。

    “还是注意保暖吧。”凌远语气平和，像个正在照顾弟弟的好兄长。

    李熏然没说话，任由凌远抚平自己的衣领，再为自己系上围巾。围巾很暖，还残留着凌远的热度，李熏然低头闻了闻，果然有轻微的消毒水的味道。李熏然一点都不喜欢医院，但在凌远出现之后，这个味道让他感到十分安心。

    电梯门打开的时候，凌远好像还是不太满意围巾的样子，调整了好一阵。直到看见电梯里的小姑娘看着他们俩几乎两眼放光，才收回了手。

    后来两个人都坐进了车里，李熏然依旧保持着半张脸都埋在围巾里的状态。凌远看他这副样子，没有再说些什么。二人一个认真开车，另一个认真看着窗外倒退的景色，天下太平。

    真到了电影院，两个人又犯了难。一小时内放映的电影只有一部文艺片和恐怖片，李熏然真不懂电影院是怎么安排播放场次的。凌远建议李熏然跟他先去逛一逛，过一两个小时再回来看别的电影。

    李熏然一脸担心地看着显然已经疲惫不堪的凌远，最后敲定看最近一场的文艺片。

   “说不定也没有那么无聊。”凌远将两张电影票握在手里，又到对面去买爆米花和饮料。

    其实对李熏然而言，看什么电影都无关紧要——到头来他估摸着自己都在看注意凌远，就像现在这样。

    他望向凌远，对方不知道跟买爆米花的小姑娘说了些什么，逗得女孩儿笑得花枝乱颤。然后姑娘顺着凌远手的方向，对着李熏然挥挥手。李熏然不明所以，只得跟对方也招招手以示礼貌。女孩儿脸颊上飞过一抹红霞，低头将手里那个装爆米花的圆筒装得满满的。

    凌远又对女孩儿说了几句话，似乎是在道谢，接着拿着一杯饮料和一份爆米花走向李熏然。

    “说什么呢，那么开心。”李熏然接过凌远手里的东西，发现饮料居然还有点烫，拿了不久只好艰难地换了个手。

    见他腾不出手来，凌远特别自然地从李熏然手里拿过了饮料。李熏然看看凌远，又眨巴眨巴眼睛，抓了几个爆米花送进嘴里咯嘣咯嘣地嚼了起来。

    “我跟她说，对面那个帅哥肚子上了拉链，不能喝冰的，请她把奶茶加热一下。”奶茶在凌远的两只手里倒来倒去，“没想到还挺烫手。”

    “噢……”李熏然对于凌远出门就把自己给卖了这件事没什么过激反应，爆米花吃得根本停不下来。

    凌远教训他，说等会儿看电影你就没东西吃了。李熏然笑得虎牙都露了出来：

    “不是还有奶茶吗？”

    凌远摆摆手，表示不想跟小警察计较。说你自己开心就好。

    开心，当然开心。李熏然瞄着凌远平整的衣领，心说凌院长上了两天班还记挂着自己没看电影的事儿，能不开心吗。

    等电影开场的时候，李熏然手里那同爆米花果然如凌远想的那样所剩无几。凌远作为一个医生，让李熏然吃这么多分量的爆米花已经是极限，绝对不会干出再帮着买一份这样的傻事。奶茶的温度终于可爱了一些，李熏然接过来抿了一口，跟着凌远一起进的剧场。

    两个人走进电影票上标明的厅，结果都有点懵比。

    情侣场，双人座，好吧。李熏然跟凌远面面相觑，难怪这个看起来就不怎么卖座的电影会安排在这个时间放映，原来是专门给小情侣看的。

    “……哥，这电影还看吗？”李熏然把脸埋在围巾里，看着一对对已经落座的恋人，心里着实有些慌张。

    做贼心虚，说的就是现在的李警官。

    “为什么不看？”凌远领着李熏然走到属于他们的位置上，“票都买了。”

    好在座位之间的隔断比较高，李熏然看看四周，觉得还算安全，这才放下心来。座椅比一般电影院的宽大些许，容纳下李熏然和凌远也算绰绰有余。里边暖气打得比较高，凌远和李熏然在看广告的时间里就感到了热，便把外套脱下来搁在腿上。

    不知为何，二人似乎有了些奇怪的默契，一句话都没说。

    电影内容着实有些无聊，好在画面唯美并不令人生厌。李熏然喝两口奶茶，手里缠着凌远围巾，一看就知道不专注。凌远十分放松地靠在椅背上，任由自己深陷下去。他的眼睛一直没有离开过荧幕，余光却注意着李熏然的一举一动。这部电影对于凌远而言没有任何问题，然而有些多动的小警察显然不太喜欢这种调调，围巾都快给他玩出花儿来了。

    “怎么就闲不住呢。”凌远手伸过去拍了拍李熏然的大腿。

    李熏然几乎是立刻就规矩了，围巾也不玩了，大而明亮的眼睛盯着荧幕，反射出绚烂的虹彩。

    凌远的手始终没有收回去，李熏然不禁绷紧了大腿的肌肉，即使这样他也没有扭过头观察凌远的一举一动。

    他不敢。

    李熏然盯着大荧幕近二十分钟，还是没弄懂里边的角色哪个是哪个。李熏然的脑子里乱糟糟的，一会儿想原来自己对外国面孔会脸盲这可怎么办，过了一会儿又是这个电影画面再好看都没用小爷看不懂。但最终都会变成凌远为什么不收手好紧张。

    炸毛了一次又一次的李副队的所有腹诽都因肩膀一沉而告终。

    也不知凌远从什么时候开始打起了瞌睡，这会儿是睡熟了，不小心歪过来靠在了李熏然身上。

    李熏然呆了呆，心想凌远果然是累坏了。李熏然轻轻叫了声哥，凌远没有任何反应，于是他很自然地放低身体，让凌远靠着自己能更舒服一些，又把自己的外套摊开盖在了自己和凌远的腿上。

    这会儿的李熏然心情十分愉快，还带着几分自豪，心说你们这些小情侣卿卿我我又如何，我喜欢的人也在我身边呢。他就着荧幕的冷光看着凌远的睫毛下的阴影以及眼角的细纹，心里自然是欢喜的。

    说不定以后都不会有这样的机会借朋友之名行恋人之实了，李熏然有些患得患失，他思考了几秒，最后伸手握住了凌远一直搭在他腿上的右手，并与之十指相扣。

    李熏然认为自己做得十分隐蔽，手被大衣盖着，别人想看也看不着。

    凌远的手温暖而干燥，食指和虎口生了一层薄茧，这是他经常握着手术刀的标志。他的手拯救过无数的生命，就连李熏然自己亦是其中之一。

    李熏然从未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好，可是跟如此优秀的凌远相比，就会无力起来。是呀，这个人这么好，这么好。

    好到让他不知道应该如何形容，仿佛整个世界都交给他，还不够。

    电影足够长，长到李熏然被凌远靠着的手臂都有些发麻，好在李警官甘之如饴，还把凌远的手摸了个够。

    他知道凌远随时可能会醒，可就是舍不得放手。这就像他对凌远的感情一样，他觉得自己毫无希望，即使如此，还是希望有朝一日可以把他自己完全交付给对方。

    凌远几乎是在顶灯亮起来的那一刻惊醒过来的。

    “我睡着了？”他一脸诧异地坐直身体，看着已经开始离场的人们，好像还没缓过来，茫然地抬手搓了搓脸。

    李熏然笑着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说：“电影两个小时四十分钟，你大概睡了有两个小时。”

    凌远望向播放着幕后人员的大荧幕，神情有些懵，再转过来看李熏然的时候，眼睛里已经带上了愧疚的神色。

    “熏然很抱歉，我没想到自己会睡着。”

    “哥。”李熏然站起来，居高临下地双手摁住凌远的肩膀，“你这么累还带我出来看电影，该不好意思的是我好吗。”

    “答应你的事情，我当然会做到。”刚睡醒的凌远声音低沉和缓。

    李熏然闻言总忍不住想曲解凌远的意思，人嘛，终归是希望自己对于某人而言是特别的存在。

    “我觉得您啊，还是赶紧跟我回家，好好睡一觉吧。”李熏然拿起自己的大衣围巾以及空了的奶茶杯，率先走了出去。

    “说的也是。”凌远盯着李熏然瘦削却匀称的背影笑了笑。

   自己的右手仿佛还残存着李熏然的热度。

   熏然，就让我们来赌一赌。

    究竟谁会一败涂地。

-TBC-

不要着急，真的，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