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嫌隙
李熏然端详着那个药瓶很长一段时间，他想或许自己父亲也可能有些胃痛，但这个设想连他自己都无法说服——李局不像凌远能够很轻易地拿到处方药，他会去费工夫开止痛片，绝不会是一般的胃病那么简单。
况且普通的胃病，当父亲的也不需要刻意隐瞒自己的孩子。
他有些不安地站起来，将药瓶揣进口袋。在这一刻，他非常渴望见到凌远，光通电话还不行，好像只有见到凌远，才能让六神无主的他安定下来似的。
李熏然没有先打电话告知凌远这件事，他害怕凌远正在手术台上，所以打算先到第一医院，如果凌远在做手术，他愿意等一段时间。
他从自己房间的抽屉里翻出车钥匙就要出门，下楼的时候他看了看时间，估计自己再回来也要到傍晚，还是决定先给父亲打个电话。
“小兔崽子，回家了？”电话一接通，李局的声音就传了过来，和平时并无差别。
“嗯，家里我收拾好了。”李熏然尽量让自己表现得正常一些，“爸，是不是我出差您就不回了？灰尘都可以用尺子量厚度了。”
“最近比较忙。”李局说。
“忙忙忙，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您啥时候不忙了？”李熏然什么都好，就是兴致高和紧张的时候都特别容易贫，他又问，“今天回来吗？我要出门一趟，顺便买些菜回来，冰箱里的剩菜毛儿都三尺高了吓死我了。”
“然然。”李局压低了声音问，“儿子，我怎么觉着你今天话特别多。”
“嫌我烦了是吧？”李熏然说着说着有点想哭，“反正爸你今天必须回家，听到了不。”
“哎，知道了。”李局回答道。
李熏然知道他爹这会儿肯定在办公室，也没太多时间跟他在电话里唠嗑，瞎掰扯两句就挂了电话。他原本想直接问父亲止痛药的事儿，想了想还是觉得自己没有准备就会被他那个爹轻易糊弄过去，所以决定等晚上父亲回家了再说。
当务之急是先见到凌远，李熏然很希望能够听到凌远说他想得太多，或许父亲只是单纯的胃病呢？
以往李熏然来医院找凌远，肯定会先打个电话，再不济发条短信或者微信语音，可这次他真是慌了，不详的预感已经在他的心里蔓延开来，足以使他方寸大乱。
当他匆忙赶到凌远的办公室，哐地撞开门走进去时，凌远和韦天舒一同望着他，都十分惊异。
“李警官，来找凌院长啊？”韦天舒是被凌远抓来“批斗”论文的，见到李熏然的时候虽然惊讶，但更多的还是对于有了个救星的庆幸，也没怎么发散思维，单纯的把李熏然当成了凌远之前的病人来看待。
“呃……的确有点事。”李熏然这才想起来，他和凌远的真实关系还未公开，按理来说他们应该没有太多的交集，这样贸然闯入凌远的办公室非常不妥，只能对凌远说，“不好意思，凌院长、韦大夫，打扰你们了。”
凌远刚想开口赶人，奈何韦天舒是个人来疯，见到李熏然就要跟人家套近乎。
“哎，李警官，你可比出院的时候壮实了不少啊？人更帅了。”韦天舒对李熏然说。
李熏然干笑了一下，表情很不自然。
“李警官结婚了吗？”韦天舒背对着凌远，自然看不到自己的老同学拧起眉毛的样子，相当不知收敛。
“还……没有。”李熏然看了看凌远。
“谈朋友了？”韦天舒在八卦的时候相当敏锐，认为李熏然如果还是单身肯定会说“我连个对象都没有”之类的话。
“嗯……”李熏然倒是如实回答了。
“韦三牛，李警官找我有事，你在这儿咋呼个什么劲儿？”凌远发话了。
李熏然突然觉得，李警官三个字这时从凌远嘴里说出来，有那么一点点伤他的心。
“凌远，人家李警官都有对象了，您啥时候再找一个？婚也离了好几年，别跟我说你现在还对念初念念不忘，人家娃都怀上了。”韦天舒深谙凌远人前不会发作的性格，所以仗着李熏然在场使劲挤对他。
“没有的事”凌远冷着脸说。
“那你倒是再找一个？”韦天舒不怕死地问凌远。
“再说吧。”凌远把文件夹扔给韦天舒，“韦医生，请问您能先滚了么？”
韦天舒咋舌，知道凌远是真的恼了，夹着自己的论文一溜烟跑了个没影儿。
“这人啊，就是没谱。”凌远埋汰着韦天舒，绕过李熏然走到办公室门口，把门带上了，这才关切地问，“今天怎么了，着急来找我。”
李熏然看着凌远，差点忘记自己是因为什么事而来，他本能地感觉出凌远对他的态度有些微妙，但又不知该从何说起，只能先讲明自己会突然跑过来的原由：
“这种药是不是很难开到？”李熏然将药瓶搁在凌远的办公桌上。
凌远拿起药瓶攥在手里问：“你从家里拿的？”
“是从我家拿的，我爸好像在吃。”李熏然解释。
凌远沉默了一阵说：“找个时间让李局长过来做个系统检查吧。”
李熏然听凌远这么说，有些紧张，又想为自己父亲解释：“或许他跟你一样，只是胃病？”
凌远能从李熏然的神情里看出他的不安情绪，于是站起来，牵起李熏然的手，拉着他到长沙发上坐下：“没见到李局长之前我也不好妄言，熏然，检查是为了确诊病情，并不是说叫你父亲做检查就说明有问题，但有一点我必须先告诉你，我吃这种药是因为方便获得它，但对于你父亲而且却不那么容易，所以……”
“这我明白，可我还是……很害怕。”在李熏然的心里，他的父亲一直都是健康而强大的、是无坚不摧的，现在出了这么一遭，李熏然着实有些不知所措。
“说不定真的只是虚惊一场。”凌远拍拍李熏然的手背，“熏然，我会一直陪着你，会没事的。”
可是你都不敢跟别人坦白我们的关系，即使对方是你最好的朋友。这种想法一旦扎根，就会像野草一样疯长，完全没有被彻底拔除的可能。李熏然不由得觉得，现在的凌远让他有些陌生。
凌远再了解李熏然，也无法洞察他的所有想法，所以他只是觉得对方有些沉默，而且这是十分正常的，毕竟发现自己的父亲在偷偷吃止痛药不是一件好事情。
“什么时候要来检查先跟我说一声好不好，熏然？”凌远征求着李熏然的意见，“你父亲很忙，我先安排好不会花费他太多的时间在检查上。”
“……哥，谢谢你。”李熏然低下头说。
“没什么。”凌远拍拍李熏然的肩膀说道，“不过检查，宜早不宜迟。”
“好，知道了。”李熏然乖巧地点点头，随后站了起来，“我还得买点菜回去，家里什么都没有，也不知道我爸最近怎么过的。”
凌远听着感觉这话有些耳熟，笑了笑。
李熏然走到门口，回头对凌远说：“晚上我就不回了。”说的是凌远家。
“多陪陪你父亲。”凌远说着也站了起来，拿过大衣架上的白大褂给自己套上，他想了想又补充道：“肝区疼痛和胃痛一般人很容易弄混，如果你发现李局长脸色发黄，那么明天必须来一趟。”
“记住了。”李熏然打算离开，手刚搭上门把，又回过头问凌远，“哥，我们会一直在一起吧？”
“当然。”凌远给了他肯定的答复。
李熏然的心慢慢放了下来，他朝着凌远笑了笑，虽然还是不太好看，但至少看起来轻松多了。
“回去吧。”凌远推推他。
“哥，晚上你……”
凌远把手插在白大褂的口袋里，一副诚恳的样子：“尽可能不加班、按时吃饭、早点睡，你不在的时候我也没把自己折腾病了，放心吧。”
“那我走啦。”李熏然蹭过去抱了抱凌远，过了有一段时间才恋恋不舍地离开了。
凌远跟着他走出办公室，在走廊望着李熏然离开，直到看不到对方，才从另一边的电梯下楼。
终归还是太年轻了，凌远想，人一生几十载，不漫长，可变数一点都不少，谁能保证一段感情在时间的作用下不会变质呢。当年他和林念初结婚的时候怎么都不会预料到后来他们也有分道扬镳的一天。
当然，从情感的角度出发，他是希望能跟李熏然走下去的。
但以后的事，谁能说得准呢？
李熏然买了菜回到家的时候，李局长已经回来了。当儿子的有些意外，在他印象里，自己老爹似乎很少有按时下班回家的。
“爸，今儿回的挺早啊。”李熏然提溜着超市的塑料袋进了厨房，将不准备马上吃的东西分门别类地放进冰箱的保鲜层或冷冻层，动作十分娴熟。
“跟我的宝贝儿子挺长时间没见了，正巧今天也没太多事。”李局说，“今天小宋他们回局里，我怎么听说你昨天就回了？”
听到李局这话，正在往冰箱里码蔬菜的李熏然手一抖，一个红透了的番茄就从他手里逃逸了，滚出去挺远。李熏然没有回答他爸的问题，相当心虚地捡起那个番茄看了看说：“摔熟了，晚上炒了吃吧。”
小警察终究不是老警察的对手，李局的眼睛可是雪亮的，他继续问道：“好小子，有女朋友了？”
李熏然闻言感觉自己的头皮都要炸了，支支吾吾了半天都说不出一句连贯得话来，他还在做着最后的挣扎，表示并没有这种事。
“又不是坏事。”李局说着按了按自己的脖子，“也不知道把衣领扣好，都看见了，像什么样子。”
李警官红了脸，下意识伸手捂了颈侧，其实那儿什么痕迹都没有，只是老警察耍诈，结果李熏然就上钩了。李局也没有多想，只当儿子的恋情被自己戳穿了害羞，但想一想这兔崽子跟人家姑娘肯定已经不只是牵牵小手这样简单的关系，没告诉自己，着实有些不厚道。
“什么时候把人带回家吃顿饭吧。”李局说。
“再说，再说。”李熏然抓了几样菜背过身去，李局长只能看见他通红的耳朵尖。
父子二人吃饭简单，三个菜，两素一荤，连汤都不用准备。吃饭时李熏然一直观察着李局，他吃饭很快，饭量也不算少，不像凌远，胃病犯了的时候吃饭跟上刑一样还带数米粒的。
餐厅的灯光是暖色的，李熏然啃着筷子，心想觉得李局脸色不太好会不会是灯的关系。
“好好吃饭。”李局用筷子的另一头敲了李熏然的手背。
“哦。”李熏然低头扒了一口饭，试探性地问，“爸，我今天整理客厅的时候，把茶几上那盒子给打翻了。”
“都收拾好了吗？”李局显然没有抓住重点。
“你为什么吃止痛药？”李熏然怕李局糊弄他，只能直切正题。
李局看了李熏然一眼，思考了一阵才说：“最近胃不太舒服。”
“胃不舒服需要吃这种非处方药？”李熏然说，“您可别当我什么都不懂。”
李局搁下碗筷说：“能不能让你爸好好吃顿饭？”
“您能不能让你儿子放心点？”李熏然说，“明早我跟你去医院做检查，就这么说定了。”
李局望着李熏然，心里感到安慰，他的儿子已经是能够独当一面的大人了。
“检查就不必了。”李局长淡然地笑了笑，“上周我刚拿到检查报告。”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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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不是我越写越糟，感觉没人看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