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又一年
凌远从未见过李熏然像现在这般萎靡不振。他知道李熏然需要一段时间才能走出失去父亲的阴影，可凌远依旧十分担心他的精神状态。
白天凌远要上班，李熏然总是在睡，而到了晚上则整晚整晚的睡不着。李熏然算是还有照顾自己的意识，虽然大部分时候都没什么胃口，但也会强迫自己吃下去。一周时间都在吃吃睡睡，凌远却觉得他看起来愈发憔悴了。
李局长头七那天，李熏然去公墓陪了父亲一个早晨，回来之后告诉凌远，自己想回局里复职。
“你想回去我很支持，只是你现在能够适应高强度的工作吗？”凌远问李熏然，眼神里是满满的忧虑。
“总会适应的。”李熏然笑了笑，“一直让我在家里呆着，我也闲得发慌。”
“那就去。”凌远点点头，“但别太勉强自己。”
“就知道哥最关心我。”李熏然上前一步抱了抱凌远，低下头蹭了蹭他的肩膀。
看到李熏然开始知道撒娇了，凌远多多少少放心了些，想着对方比他预想的恢复得还要快一些。
“欸，哥。”李熏然拥着凌远好一会儿，闷闷地出声。
“怎么？”凌远拍了拍李熏然的背。
李熏然重重叹了口气说：“哥你对我太好了，会把我宠坏的。”
宠坏了也算我的。凌远这般想着，话到嘴边却变了调，他说：“我相信你会有分寸。”
李熏然嘿嘿笑着亲了亲凌远，接着就去把自己拾掇清楚，准备第二天回局里复职。
这天晚上李熏然非常难得的睡了一个安稳觉，半夜凌远起床喝水的动静也没把他惊醒。
第二天一大早李熏然就出了门，临走前还一直追着凌远问他今天帅不帅，吵吵得凌远有些头疼，直到李熏然率先离开家才得以解脱。
李熏然害怕被队里的兄弟们看出自己状态不佳，得到了凌远的多次肯定后还是不太放心，坐在驾驶座上又瞧了瞧后视镜中的自己，感觉似乎也不算糟糕，这才安定了些。
回到局里，经过办公室的时候大家都对李熏然的到来表示惊讶，队里几个留守的弟兄更是离开了自己的位置跑来问候李熏然。这次不同以往，大家都相当文明，至少不像上次李熏然出院还有人妄图扒掉他的外套。
这群大男孩儿平日里可能是有些糙，不过在自己的副队长失去父亲，他们也失去了老局长之后，没有一个犯浑。
李熏然被他们足够友好地纠缠了挺长一段时间，终于突出重围，三步两步蹿到了局长办公室门口。一切都和一年前自己伤愈复职十分相似，只是在办公室里等着的那位再也不会是他的父亲。
他深吸一口气，敲了敲门：“局长，我是李熏然，回来复职。”
“熏然来，让陈叔好好看看你。”新上任的局长是李熏然父亲的副手，二人年纪相仿，也算是李局长这么多年来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
“局长。”李熏然笑了笑。他对陈局长还算熟悉，放松了一些。
陈局长领着李熏然走到办公室一角的沙发旁，他没有选择坐在办公桌那儿一方面是因为担心李熏然触景生情，另一方面则是自知比起李局长在能力上有些差距，在人家的孩子面前不太好意思坐在那里。
“还是有点瘦。”陈局长让李熏然坐在沙发上，自己则打了两杯温开水，并将其中的一杯递给李熏然。
“谢谢局长。”李熏然接过水杯，并向对方道谢。
“这么说太生分。”陈局长笑着说，“以前你可都叫我陈叔叔的。”
“下了班儿之后我肯定还那么喊您。”李熏然讨巧地回答道。
陈局长闻言点了点头，他一向都知道李熏然是个优秀的刑警，也是个好孩子，挺心疼他的：“过几天来你陈叔家吃顿饭吧，你阿姨也有几年没见过你了，总是念叨。”
“一定去的。”李熏然说。
陈局长看了看李熏然，面有难色：“至于你这复职的事……”
“局里不给批吗？”李熏然有些着急，“是不是因为我状态不好？”
“当然不是，你一直都比同龄人更加优秀。”陈局长拍了拍李熏然的肩膀，示意他稍安勿躁，“没有人认为你现在归队有什么不好，只是你这段时间下来的确太疲劳，为了你的健康考虑，组织上一致决定让你年后再复职。”
“可是我真的……没事。”李熏然说。
“只差几天就除夕了。”陈局长劝说道，“不过再休息两个星期多几天，很快就过去了。”
李熏然望着这位长辈，不知该说什么好，还是有些着急。
“要不要来你陈叔家吃年夜饭？多住几天也好。”陈局长担心李熏然会一个人过年，觉得太凄凉，于是相当热心的想让他到自己家去。
“谢谢陈叔叔，还是不必了。”李熏然说，“我不是一个人过。”
陈局长听李熏然这么说，这才放下心来：“不是一个人终归好一些。”
李熏然与陈局长侃了一阵，他陈叔叔总是带着笑，不像他爸那么严肃，但已经确定了的事情就绝不会有什么松动。最后李熏然见复职无望，只好道谢离开。再次经过办公室的时候，他走到自己的办公桌前看了看，桌面十分干净，可见他不在的这段时间里大家也时常帮他清理。兄弟们听说他要年后才回来，多少有些失望，但都劝李熏然要多休息，还有人说要给他拟一个短途旅游线路云云。
走出公安局大楼，李熏然有些茫然。他看了看时间，还挺早的，于是在路上找了家干净些的餐馆吃了个早午饭，然后回了凌远家，开始大扫除。
要不是陈局长说起，李熏然完全不知道再过几天就到年三十，凌远也没有提过这件事，估计是怕他会觉得不舒服。
凌远家说大不大，说小也绝不小，好在凌远爱干净，李熏然跟着他生活也不敢邋遢，家里几乎没有什么卫生死角。不过从餐厅一直收拾到卧室，该擦的擦好，该洗的洗干净，还是花费了不少时间。
李熏然冲了个澡解解乏，又马不停蹄地蹦到楼上做饭，他兴致不高但很认真，有模有样地炒了几个菜，还蒸了一份排骨萝卜汤。
蒸制的排骨汤比直接炖的要清甜一些，碗底要垫上两片生姜去腥，肋排与冷水同时放入碗中，再码上改刀成片的萝卜。萝卜的厚度很讲究，过厚吃起来会有些苦，汤也会损失味道，过薄容易碎在汤里，不好夹起来不说，还影响感官。放好萝卜后，最后搁上葱段，齐活。汤在高压锅里蒸一段时间后，李熏然将盖子打开，小心地撇去多余的油脂，再热上一会儿才端到餐桌上。
在李熏然把流理台拾掇干净之后，凌远回来了。这段时间凌远嘴上不说，可总是很早回来，李熏然也知道他担心自己，说不感动那是不可能的。
“哥，回来啦。”李熏然从楼梯上探出个脑袋看正把外套往大衣架上挂的凌远。
“熏然，今天复职办好了么？”凌远随口问道。
“嗯……不太顺利。”李熏然想了想，还是决定如实说，“说是让我再休息一段时间，过完年回去复职。”
“多休息几天也好。”凌远跟着李熏然上楼，“正好把你养胖一点，现在这脸跟刀削的似的。”
“得得得，敢情我这还是刀削面。”李熏然往后蹿了两步，推着凌远上楼，“哥您这走得慢腾腾的，汤都要凉了。”
凌远笑了笑，走到餐桌前称赞了李熏然：“手艺越来越好了。”
“那是，”李熏然有些骄傲地说，“跟谁像谁。”
“也越来越会说话了。”凌远如此说道，倒让李熏然不知他到底是褒是贬了。
两个人安安静静地吃完饭，凌远看得出来李熏然今天把家里都收拾好了，玻璃也擦得跟空气墙似的透明，不声不响地把碗筷洗干净，再下楼和李熏然说：“明天我们俩都休息，一起去买点年货吧。”
对于凌远的提议，李熏然自然是赞成的：“好，不过也不用买太多，除夕你还得回家。”
“那你怎么办？”凌远问，在此之前凌远是想，虽然没办法把李熏然带回去，那么至少可以陪着他过个年。
“前几天大瑶瑶给我打过电话，哭着喊着要我过去跟他们一起过，我勉为其难同意了。”李熏然脸不红心不跳地扯了个谎。
凌远大致能感觉到他的话里有些水分，不过还是说：“我知道了，玩得开心些。”
“我争取把好吃的东西都吃光，反正简婶儿最喜欢我的。”李熏然笑着说。
凌远听到他的远大志向也笑了起来，后来还是提醒他：“别吃坏了，你最近肠胃比较弱，不要暴饮暴食。”
“我就这么一说，您还真信？”李熏然说着开始赶凌远，“哥你该去洗澡了看看这都几点了。”
凌远有些莫名其妙地看了看李熏然，后来还是拗不过对方，只能乖乖去洗澡。
李熏然守在浴室门口好一会儿，直到听见了水声，这才往楼上走，一直躲到了书房的最角落，拨通了简萱的电话。
“熏然哥，太奇怪了你居然会给我打电话。”简萱咋咋呼呼的在电话那头大喊，“大瑶瑶，熏然哥给我打电话啦！。”
李熏然好像听到简瑶说了句什么，可隔得太远听不真切，他喊了简萱几声，让她好好听电话。
“好，哥你说，有什么事？”简萱问。
“今年除夕我想来你们家凑个热闹，你觉得怎么样？”李熏然尽量让自己的语气轻快一些。
“当然好啊！前几天我姐就在说要叫你来，怎么我男神没给你打电话？哎呀他肯定是忘记了，这事儿我可不能告诉我姐，不然她要家暴。”简萱叽里呱啦地说了一通。
“到时候给你压岁钱。”李熏然笑着表示。
“熏然哥对我最好啦！”简萱说着，后来可能是简瑶来了，小姑娘又改了口，“哎呀我都快成年了，压岁钱什么的有点不好意思哈哈。”
李熏然不太走心地跟简萱聊了一会儿，直到挂上电话才松了一口气。
好在还有个可以吃年夜饭的地方。李熏然有些庆幸地想着，不一会儿，心情却又低落了。
他特别想跟凌远回家过年。李熏然知道凌远有一位年迈的母亲，一个温柔的兄长和活泼的妹妹，如果凌远可以把自己介绍给他们，那该多好。
但李熏然也知道，这仅仅是自己的奢望而已。
-tbc-
不知道为什么，这几天总止不住地想要作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