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05）
“凌远，你怎么还不去死呢？”
凌远突然意识到，这不是所谓的“噩梦”，而是他的回忆，是他近二十年来一直埋藏在内心最深处的苦痛记忆。
那个时候，他的生母是真的想要拉着他一起去死的。
至于原因凌远至今不太知晓，大概就如她所说，不想要一个是“窥探人心的怪物”的孩子吧。凌远定了定心神，推开了一直摁着自己的女人，与此同时小玉不知从哪儿俯冲下来，在碰到女人的瞬间，整个场景变得扭曲了起来，小玉和凌远不再停留，朝着病房出口方向奔了过去——即使那里已经没有路了。
凌远猛然睁开眼睛，发现自己依旧躺在办公室的沙发上，而小玉则立在沙发扶手上，正低着头看着他。他伸手摸了摸小玉的羽毛，感觉心里踏实了一些，只是没休息好，太阳穴有点疼，人也懵得不行。
但让凌远再睡一会儿，他是拒绝的。
凌远深知精神领域的置换和污染都不是可以闹着玩的，他一下两样都占了，不是对自己的能力过于自信，而是别无选择下的无奈之举。精神领域的污染对于哨兵而言是足以致命的，因为他们的精神领域本就不由自己建立和维护，一旦被污染就会迅速蔓延难以控制，在精神领域被污染的同时，内心的阴暗面会被充分挖掘出来并扩大影响，由此变成穷凶极恶的罪犯的哨兵也不是个例。
相对而言，向导对自身精神领域是有绝对控制权的，精神领域的污染理论上可以被隔离在一定的范围内，之后再慢慢清除出去。只不过理论终归是理论，凌远实践起来才知道“把被污染的精神领域隔离出来”基本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更别提再把这部分清除掉了。
对此凌远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如果时间倒流，让他再选择一次是否要救李熏然，他还是会给出同样的答案。
至少李熏然现在是健康且安全的，凌远想，自己没有什么可后悔的。
“又委屈你了。”凌远坐了起来，一把将小玉捞到怀里抱着顺毛。
小玉十分不领情，几次想从凌远的怀里扑腾出来，可惜凌远抱得太紧了，她实在逃不出去只得没好气地瞪着凌远。
在精神体受伤的时候，回到精神领域内休养是唯一的选择。现在凌远的精神领域可以用“一塌糊涂”来形容，小玉没有办法回到那里，所受的伤也就不可能复原了。
要问小玉在意不在意，她其实也是不太在意的，毕竟她和凌远在本质上是相同的，虽然这并不能阻止凌远觉得自己亏待了小玉。
就在凌远“强抱”小玉的时候，门外传来了犬科动物的哼哼声，凌远一走神小玉就趁机飞了起来，还顺便用翅膀糊了凌远一脸，算是报仇了。
门外的那位呜呜着挠门，焦急又可怜。凌远急忙走过去开了门，某只德国牧羊犬精神体就从门缝蹿了进来，来回蹭着凌远的裤腿摇尾巴。
“虎子，你怎么来了？”凌远蹲下来摸了摸虎子的被毛，虎子则在凌远的颈窝里嗅来嗅去，完了又抬头舔舐凌远的脸颊，很是亲热。
虎子看起来也不算太好，比以前瘦了整整一圈，毛发也没有什么光泽，乱蓬蓬的，不像以前那般油光水滑了。按理说精神体在这种状态下是不会出现在现实世界里了，肯定是李熏然急着找凌远，自己又不能下床，于是就把在精神领域内休养生息的虎子给踢了出来跑腿，有点小残忍。
精神体的健康状况和主体是正相关的，凌远看它这样也很心疼，抱着虎子摸了又摸，直到虎子平静下来，他才问：“熏然找我？”
虎子“呜嗯”了一声，对凌远的话表示同意。凌远弹了弹他有点要塌下去趋势的大耳朵，从大衣架上取了白大褂披在身上，招呼虎子道：“走吧。”
虎子摇摇尾巴，跟着凌远离开了院长办公室。
☆
在小玉离开后，李熏然觉得十分不安，他不知道凌远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所以精神体才会急忙飞走。他原本想按铃叫护士来，让她们联系凌远，就在他付诸行动之前就推翻了这个想法。
要是护士真的来了，他要怎么和她们描述整件事呢？你们的院长好像出什么事了，快点联系他？怎么想都不太站得住脚的样子。李熏然瞪着天花板干着急了一会儿，最后实在没辙了，只能向还在精神领域里的虎子求助了。
每次在自己受了比较严重的伤的时候，虎子也会受到影响，只能在精神领域内调整状态，对此李熏然已经相当习惯了。他闭上双眼，集中精神，进入自己的精神领域。
哨兵和向导在进入精神领域这个问题是有着比较大的差别，对向导来说，进入自己的精神领域就像进一个没有锁的房子一样容易，而要进入别人的“房子”有钥匙就能轻松做到。而对哨兵来说，进入自己的精神领域就像房子没门只能走窗一样，说白了就是“家”不常回，业务不熟练。
要不是这次急着找虎子，李熏然可能真的会有很长的一段时间无法发现自己的精神领域和原来已经完全两样了。
以前他的精神领域是以他童年时最快乐的一段回忆为模板的，范围不大，也不算特别精致，李熏然不太很介意，精神领域不论是什么样子，功能都差不多，够用就成。
而现在他的精神领域，面积就有些可观了，基本可以说是一个小型城市了。李熏然站在街边，望着来来往往的车辆，说没有被吓到，那肯定不是真话。这里很像他所熟悉的新市，又不完全是新市的样子，他随意走进一家书店，每本书的书脊都写着书名和作者，精致得不可思议，书店主人是一个正在打瞌睡的老人，他的三花猫则趴在柜台能晒得到太阳的地方，尾巴尖一动一动，好像在打着节拍。
看到它李熏然才想起来自己来精神领域的真实目的，所幸精神体和主体之间的感应足够靠谱，他乘着公交车在这座城市里兜兜转转，直到出现在了他很熟悉的地方——凌远家所在小区的大门前。
李熏然进了小区，直奔凌远家，一切都那样真实，真实到李熏然在摁门铃的时候心底里还有点小紧张，总觉得这是要见到凌远了。
可是在他摁了很多遍门铃后，依旧没有人来开门，李熏然试着转动了门把，凌远家的大门应声而开。
“嗯？”李熏然眨巴眨巴眼睛，有些疑惑。他走了进去，还不忘在玄关处脱了鞋子，从鞋柜里找出了自己上次来时穿过了那双绒毛拖鞋。他注意到凌远的大衣还挂在大衣架上，好像凌远只是暂时出门，随时都有可能回来一样。
李熏然走进客厅，发现虎子正卧在沙发上，他蜷成一团，下巴还搭在兔子布偶的身上，睡得很熟。
“虎子。”李熏然轻轻叫了他一声，坐在了沙发的一侧，摸了摸虎子。他知道虎子现在看起来也不太健康，整只汪缩水了似的小了一圈儿，瘦得快要皮包骨头了。
虎子听到李熏然的声音，抖了抖耳朵尖，连眼睛都不乐意睁开，他累得很，李熏然来了也不太想搭理。
“醒醒。”李熏然推了推他，可惜没什么效果，只得拖着虎子的两只前爪，把他拽到自己的怀里来。虎子这才不太开心地打了个呵欠，睡眼惺忪地望着李熏然，心想如果李熏然没啥重要的事，那就再睡过去算了。
“我知道你很累，但你必须帮我这个忙。”李熏然拍拍虎子耷拉着的嘴皮子，“你最喜欢的凌远可能出事了，我现在动不了，只能靠你去找他了，听到了没？”
听到“凌远”两个字，虎子来神了，一想到“凌远出事了”虎子哪里还坐得住，立刻从沙发上跳下来，叼着李熏然的袖子往门外冲，一人一汪已最快的速度回到了现实世界。
在李熏然还在因为进入精神领域没多久又强行离开而头晕的时候，虎子已经瞅准了时机，在护士来给李熏然例行检查的时候溜出了重症监护室，他低着头在地上嗅了嗅，很快确定了方向，径直往院长办公室跑去。
不多时，虎子回来了，跟着他一起来的还有凌远。
李熏然打量着凌远——对方穿着无菌服，还戴着口罩，其实可供观察的部分少得可怜，但凌远看起来并没有出什么事，李熏然放心了不少。
“哥。”李熏然叫了凌远一声。
“我在。”凌远在李熏然的病床边坐了下来。
距离他们上一次见面，实际上只过了几个小时而已，两个人同时感到了有些尴尬，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那个……刚才小玉来看我，她突然飞走了，我还以为你……”李熏然说着就想，真怕你出了什么事。
“没什么，就是做了个噩梦，影响到她了。”凌远解释道，他知道李熏然十分相信自己，只要自己肯说明就不会起什么疑心。
“这样啊。”李熏然闻言果然深信不疑，不过很快他就找到了新的问题，“对了哥，你不是说要回家休息？”
凌远被问得一愣，但我们的凌院长随机应变的本事还算不赖，他说：“有几个手术完的病人还在观察期，我留在医院会好一些。”
“噢……”李熏然应了一声。
“你也算一个。”凌远脸不红心不跳地补充道，这句倒真是老实话。
李熏然听他这么说，气焰再也嚣张不起来了，“唔”了一声。
凌远拍拍李熏然的手背：“医生都是这样，我还有个地方可以休息算是不错的。”
李熏然望着凌远的眼睛，安静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自己那一肚子的疑问：“哥，为什么我的精神领域和原来的不一样了？”
这回李熏然真把凌远问住了，凌远想了想说道：“是这样，你的精神领域已经被谢晗破坏得差不多了，我只能给你重建了一个。”
李熏然不疑有他，只是想起了自己现在这个精神领域的精细程度，不禁感叹道：“那么大的工程量，哥你真挺不容易的。”
闻言凌远笑了起来，他的大半张脸都被口罩遮住，李熏然只是看到了他带着笑意的眼睛，即使这样心情也有些美妙。
“也不是什么大事，算是本职工作吧。”凌远说。
事实上精神领域的“重建”都是在原有的基础上进行的，不可能出现完全找不到原来的影子这样的情况。只是李熏然没有自己的向导，对此不甚了解，才会被凌远骗了过去。
“哥，我知道的，我这条命肯定是你救回来的。”李熏然说，“不然你不会知道谢晗，我在救护车上也不会看到小玉，是不是？”
“不全是，有很多人也参与搜救工作的，他们也都很关心你。”凌远不敢揽这个功劳，在收获了李熏然足够热切的眼神后他想，是时候跟李熏然拉开距离了。
李熏然对于凌远的想法一无所知，他还在盘算着，等自己伤愈出院想凌远表明心迹，大概是能成功的吧。
-tbc-
短更一下~ 等等这篇的长度超乎我的想象……怎么还没写完啊【一口血】
还有就是在这篇写完之后呢，打算在更《而立不惑》的同时开一个互动式小短篇。
每章末尾我会给出一个选项，大家在评论中选择自己喜欢的故事走向，少数服从多数~不知道大家会不会有兴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