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田螺小伙
凌远工作了一整天,多少有些心不在焉。
他已经做好了家里被洗劫一空的心理准备,可他回到家的时候还是震惊了。
“哥你回来啦!”李熏然依旧穿着那套印着柯基头像的睡衣,围着凌远(几乎用不上)的围裙,从楼上噔噔噔地蹦下来,“洗个手吃晚饭呗?”
凌远在家门口愣了大概有三十秒才对李熏然说:“好,等等就来。”
李熏然揉了揉笑得发僵的脸颊,去厨房了。
凌远家之前一直是找家政公司的人来清扫,一周两次,这天不是家政来的日子,但凌远目光所及之处的家具都干净得闪闪发亮,外加还没见着的晚餐,他不禁想到,自己这是遇到了田螺姑娘的剧情吗。
他依照李熏然的话乖乖洗了手,到餐厅准备就餐时,凌远的眼睛被桌子上的一片红色给撩着了。
水煮牛肉,白灼虾,红柿子椒炒肉片,一盘糖拌西红柿。眼睛好疼好疼。
“李警官。”凌远在餐桌前坐下。
李熏然一脸期待地等着凌远表扬自己。
“我知道你对红色非常执着……”凌远说,“但这样十分容易让人审美疲劳。”
“噢……”李熏然眼神十分无辜,将七分满的饭碗搁在凌远手边。
凌远对餐桌中间那一大盆的水煮牛肉视而不见,夹了一筷子的柿子椒尝了尝:“手艺不错。”
李熏然冲着凌远笑了笑,笑容七分开朗三分腼腆。
两个人慢条斯理地干掉了桌子上的所有食物,当然凌远并没有碰水煮牛肉,席间李熏然知道了凌远胃不好,也就不说什么,开开心心地把它吃了个底朝天。
“熏然。”凌远洗碗的时候喊了李熏然一声。
“什么事?”李熏然抱着刚洗好的草莓,语调像要唱歌似的。
“血族都像你……胃口这么好吗?”凌远迟疑地问。
“没有吧。”李熏然没心没肺地说,“我还是个人的时候就吃得不少了。”
天生的,强生的。凌远了然,洗完碗甩了甩手,很是随意地走到李熏然跟前,捏了个草莓塞进对方的嘴里。
两个人俱是一愣,同时觉得有些尴尬。
天知道他们认识不到二十四小时,怎么就好得像穿一条裤子的好朋友一样。
“那个,你今天出门买东西了?”过了半晌,凌远强势开启新话题。
李熏然把那颗草莓从左腮帮推到右腮帮,活像只仓鼠,他点了点头给了凌远肯定的答复:“对,不然家里什么都没有……”
本来有点水果,然后被他自己吃光了。
“钱还够吗?”凌远开了冰箱,估算了一下李熏然今天的花费。不算少。
凌远话音刚落,李熏然就将整个果篮交给了凌远,自己咚咚咚地跑下楼,很快又返回凌远身边,手里拿着自己的钱包。
“嗯……还有二十块五毛。”李熏然回答道。
这是李熏然最后一点私产了。
李熏然没有问凌远会不会把自己撵出门去,他心里没底,可好在凌远没有这么做。
“要不这样,”凌远以商量的语气对李熏然说道,“你就住下吧,客房空着也是空着,你有时间可以帮我做些家务,我给你开工资。”
“那房租……”李熏然挺小心,毕竟凌远家这地段,这格局和装潢,怎么看都价值不菲。
凌远没有正面回答,只是说:“要相信家庭劳动的价值。”
家庭。虽然知道凌远并不是那个意思,但听到这两个字后,李熏然还是抚了抚自己的胸口,心似乎要从胸腔里蹦出来了。
挺多年后李熏然偶尔问起凌远给自己开的工资对他来说算什么,凌远沉默了一会儿说,应该是零用钱吧。
李熏然愤愤地抓起凌远的胳膊,噼里啪啦就给啃出了几排牙印。
这零用钱可比李熏然当公务员时一个月的工资要来得高许多呀!
☆ 睡美男 X 2
凌远和李熏然刚认识一天就做出了英明的决定——搭伙过日子。
李熏然解决了住宿和收入问题,凌远也避免了回家冷锅冷灶的悲惨命运,两个人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过了大半年,居然没有红过一次脸,真是可喜可贺。
如果说真要鸡蛋里边挑骨头,两个人不太满意的大概是双方的作息。凌远精神再好也是个普通人,晚上总得睡觉,而午夜到黎明是李熏然最精神的时段,两个人真正重合的时间只有凌远下班回家到睡前,以及早晨两个人晕晕乎乎的早餐时间。
一个是没睡醒,一个是还没来得及去睡。
有天晚上,李熏然夜跑回来时间还早,凌晨四点半。
他在主浴室冲了个澡,浑身清爽的感觉让他心情相当愉快。在回自己房间的荡口,他无意间瞥了一眼主卧,门虚掩着。
事实上这好几个月下来,凌远休息几乎不锁房门,毕竟从某种角度说,家里有个“被去世”的警察值夜班,那真是安全得不得了。
不过他们小区治安一直都挺好的。
到底是进还是不进?李熏然纠结得不行,半夜偷偷摸摸进自己老板(大概)和房东(确实)的卧室,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可是他依然特别想知道凌远的睡颜究竟是什么样的。
李熏然心一横,轻轻将主卧的房门推开了些,敏捷地闪身而进。
时至六月,气温有些高,却也不到需要开空调的时候。凌远盖着一床薄毯,规规矩矩地右侧卧,身体微微蜷曲,半张脸陷在柔软的枕头里,呼吸绵长。
李熏然忽然觉得有些口渴。他的视线落在凌远搁在毯子外的手臂上,漂亮又不夸张的肌肉线条让人很难忽视。
凌远就像一只优雅的大型猫科动物,即使在休憩时间,亦充满了力量所带来的美感。
李熏然看得有些愣神,在意识到再不离开可能凌远很快就会醒来之后,他才满心惋惜的向门口移动。
直到天亮李熏然还是心烦意乱,又感到无法面对凌远,于是第一次在没等到凌远起床的情况下匆匆跑回客房休息了。
可是李熏然怎么睡得着。
他忿忿地蹬着自己的空调被,如果不是怕动静太大被凌远发现,李熏然这时候估计已经把弹簧床垫当蹦床使了。
就在他翻来滚去嫌弃几个小时前的自己时,李熏然听见了门把转动的声音。
说时迟那时快,李熏然迅速躺平,假装自己已经睡着,哦不,是已经睡死的样子。
“熏然,怎么今天这么早就睡了?”凌远大大方方地走进李熏然的房间,他的脚步很轻,声音也不大,倘若李熏然真睡着了,这时是不会被他吵醒的。
李熏然很紧张,在默念了一百遍“我睡着了我真的睡着了”。
凌远没再说什么,好像是相信李熏然已经睡着了的样子。李熏然在心里祈祷凌远只是进来看看,他的思维开始产生一些混乱,比如几个小时前你进凌远房间现在凌远就进你房间了真是天道好轮回云云。
这种混乱在李熏然感觉自己的床角一沉后达到了顶峰。
然而凌远只是伸手抚了抚他的鬓角就施施然地离开了。
只是这样?李熏然在听到关门声后立刻抱着被子坐了起来,他垮着脸,心想自己究竟都在期待什么啊!
李熏然闹不住了,抓了个枕头殴打之,假想敌才不是凌远呢!他玩得不亦乐乎,就差没唱周董的《双节棍》了,没有一丝丝防备,也没有一丝顾虑,凌远就这样突然出现在他的视野里。
没错,凌远刚才一直都站在李熏然的门前,该听见的不该听见的,总之都听见了。
看到凌远,李熏然整个人石化成了一座雕像。
“哥……?您还没去上班呢哈哈哈哈?”这肯定是李熏然笑得最难看最一言难尽的一次。
“正准备走。”凌远笑得从容,微微抬了一下挽着西装外套的手臂。
“那您快去吧,别迟到了。”李熏然躺了回去,扯过被子蒙住了脑袋,“我我我我这就睡了!”
“熏然啊。”凌远叫他。
“……唔。”
“下次装睡的时候睫毛别一直抖。”凌远强忍着想要爆笑一通的冲动,“蝴蝶都会被你夹死。”
“哥!!”李熏然扔下被子蹦了起来,三两步冲向凌远,直接把对方给推到了门口,“您今天这是怎么了?”
“没怎么。”凌远望着李熏然,眼里有些李熏然看不透的情绪,“我还以为你有话要跟我说。”
“啊?”李熏然一脸茫然。
“比如……”凌远捏了捏他的肩膀,“‘我喜欢你’什么的?”
李熏然:……
???
!!!!!!
☆ 不能领结婚证,但可以进户口本啊
跟李熏然确定关系大概过了一年,凌远才听说还有“人外生物数量普查”这种相当于人口普查的玩意。
不,不是听说,是调查员直接在某个周末找上了门。
那天李熏然刚好被凌远差出去采购,调查员的脸色不太好,凶巴巴地告知凌远要在周末九点点到下午四点半之间带李熏然到某个特定地址接受调查。
看来李熏然不管是在人类这边,还是人外那边,都是个黑户。
调查员顺带甩给了凌远一堆空白表格,大概有十好几张,凌远快速浏览一遍,其中有张监护人资料吸引了他的注意。
“这个是?”凌远拎出了那张A4纸。
“噢,这张是给你的。”调查员心不在焉地回答道。
“可李熏然已经是成年人了,还需要监护人吗?”凌远有些疑问。
“此言差矣。”调查员摇了摇食指,“他已经连‘人’都算不上了,哪还有成年人未成年只说?”
凌远转念一想,确实如此。
“鉴于人外生物存在特殊性,需要在协会注册都需要至少一位人类充当监护人,户籍落在人类名下也方便他们融入人类社会。”调查员继续说道,“像李先生这种从人类转为人外的情况并不多,比起其他人外生物,他从情感上应该更偏向人类,倒也是件好事。”
凌远点点头:“我会转告他。”
“那再好不过了。”调查员叹了口气,“希望他是明楼转化的最后一个了。”
“明楼?”凌远知道这大概就是李熏然说起的“明先生”。难免好奇。
“是的,他给我们制造了不少麻烦。”调查员咬牙切齿地说,“人外生物都懂得严格控制种群数量,血族之前一个家族五十年才有一个转化名额,可明楼在十年间转化了五个人,也就是把他们全家二百五十年的名额用完了。”
凌远沉默了一会儿为明楼辩解道:“他应该有自己的苦衷?”
“大概。”调查员免费附赠一对白眼球给凌远,“自从他的监护人去世,他就再也没好过了,不过好在今年他开始休眠了,不然我们协会还会更苦恼一些。”
“休眠吗?”凌远皱了皱眉。
“死不了又生无可恋的血族的无奈选择。”调查员评价道。
凌远这才重新意识到,对李熏然来说,时间已经不能再束缚他了。
就算他们相伴了大半生,那也只是凌远的大半生啊。
等自己死去,李熏然又该何去何从?
☆ 秘密
等李熏然拎着四个装的满满的便利袋回来,凌远简略地说了一下普查的事情,并祝贺了李熏然即将摆脱黑户迈向光明未来。
“哪儿跟哪儿啊。”李熏然有些啼笑皆非,“我觉得我现在挺好的。”
“比如把你困在家里围着灶台转吗?”凌远挑了挑眉毛。
“您当年不是说了吗。”李熏然隐约感觉到了凌远情绪不对,但还是要保持微笑,“要正视家庭劳动的价值。”
凌远四十不到,还没健忘到连自己以前说过什么都不记得的地步,只是跟着李熏然一道移步厨房:“我相信你并不志在于此。”
如果有机会,李熏然还是希望能站在遏制违法犯罪行为的第一线,可他也明白凌远对此是有些顾虑的。
“还是随缘吧。”李熏然十分坦然地说,“我不介意为你做一辈子的饭。”
“真感人。”凌远抱着手臂看李熏然整理生鲜,等他把该收到冰箱里的东西拾掇好了,就把李熏然扔出了厨房,“不过今天是我掌勺。”
凌远做菜,餐桌上肯定不会那么红红火火。
说起来李熏然不怕大蒜,还特别喜欢蒜泥白肉,一次可以吃下去两斤五花,胃口好得令人叹为观止。
凌远片这肉,跟李熏然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忽然他转移了话题:“你说的‘一辈子’只是针对我来说吧。”
那之后呢?或许还会出现另一个人,李熏然也愿意花几十年的时间照顾对方吧。凌远知道自己不该这样揣测李熏然,可就是忍不住往这个方向想。
他既不希望李熏然像明楼那样主动休眠逃避永生带来的孤寂,也不愿意李熏然轻易接受别人,越想凌远就觉得越不舒坦,一个不留神就把自己的手给切了。
“啧。”凌远甩了甩手,拧开水龙头开始冲手。
“切到手了?!”李熏然立刻跑过来握住了凌远的手腕,十分心疼的样子,“我看看我看看。”
伤口不深,就是真有点疼。
“等等帮我拿个创可贴。”凌远试图抽回左手,未能得逞,于是眉头直接锁了起来。
李熏然看了看皱着眉的凌远,又瞅了瞅对方还在流血的食指,他微微低下头,将凌远的手指含进嘴里细细舔舐。
这个举动太过于煽情,即便是凌远也有些懵,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好。
当凌远的手重获自由的时候,手上的伤口已经不太疼了。
“其实我有一件事一直没告诉您。”李熏然又讨好地牵了牵凌远的小指。
“……什么事?”凌远还是没缓过来。
“让我卖个关子吧。”李熏然说,“将来您会知道的。”
李熏然一系的血族几乎不接受人类的血液,唯一的例外是他们所认定的伴侣的血。这是一个需要勇气的仪式,因为一旦接受了人类伴侣的血液,也就重新获得了有限的寿命。
他们终将一起离开这个世界,对血族来说,真的太好了。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