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局长：你们不能总让我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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逮到那个小护士后，李熏然的柜子上再没有出现过牛奶瓶。
那个护士似乎不是骨科的，李熏然路过护士站的时候总会偷偷看一看究竟有没有这么一个人，他遮遮掩掩的动作反而让值班的小护士会错意后飞红了脸颊。
第一医院科室众多，想找到某一个护士颇有些难度，但只要认真去寻，终归是能找着的，只是李熏然不想费这个力气罢了。但是在医院里总是遇不上院长，那就有点奇怪了。
李熏然怀疑，凌远是有意在躲着他。
就他们目前的情况，或许见了面更加尴尬，李熏然慢慢想开了，好好养伤，该出院的时候就出院。
几天后，李熏然的同事来帮他办妥了出院手续，近来他们支队公事繁忙，他这个瘸腿的副队长自然而然地被抓了公差，拄拐杖也好坐轮椅也罢，人必须在岗位上。
对此李熏然没有任何怨言，不过离开了第一医院，想和凌远再有些交集显然不太现实，以至于临走的时候心情非常低落。
“副队，是不是腿疼？”来接他的同事问。
“还好还好，回局里吧。”李熏然慢吞吞地坐进警车的副驾驶座，拉好了安全带。
车调头的时候，李熏然歪着头望向窗外，一抹白色的影子从住院部大楼高层的某个窗口闪过，看起来特别像凌远。
李熏然怔了一下，连心跳都慢了一拍。
说不定自己得去找队里的心理医生做一次疏导，免得癔症似的看谁都像凌远。李熏然心想。
归队之后的生活是忙碌的，忙到李熏然跟陈医生一天打三次照面都没想起做疏导这茬，腿上的石膏就近找了个诊所敲掉了，回第一医院复诊更是被他抛在了脑后。
等李熏然闲下来，他都能跑能跳了。
加完最后一个班，李熏然去两条街外的小饭馆吃了碗牛肉面，汤有点咸，往回走的时候他就觉得到渴了。当时还不算太晚，街上的行人三三两两，形单影只的只有他自己，李熏然的心情颇有些微妙，一脸沮丧地拐进便利店买水。
拿冰矿泉水的时候，李熏然又看见了熟悉的牛奶。
“老板，这种牛奶你们还有几瓶？”李熏然拿了一瓶出来给老板看。
“冰柜里还有几瓶就是几瓶了，这个是当天生产隔天卖的嘛。”老板脾气不错，很耐心地跟李熏然解释。
李熏然粗略清点了一下，冰箱里大概还有十来瓶，他对老板说：“既然明天会有新的，这些能不能都卖给我？”
“你想多买我肯定欢迎，不过这种牛奶要冷藏，而且保质期不是很长哦。”老板回答道。
“这我知道。”李熏然笑了笑，“以前也常喝的。”
老板很热心地帮李熏然将十几瓶甜牛奶分成两袋包装妥帖，李熏然谢过老板，慢悠悠地晃回了宿舍。他一手拎着两袋牛奶，一手开门按灯，房间里的节能灯寿命估计快到了，刚开起来的时候非常暗，在暗淡的灯光下，李熏然走到冰箱前，将一瓶瓶甜牛奶整齐地排列在空荡荡的保鲜层里。
当初凌远也是这么摆放它们的。
在关上冰箱门的瞬间，李熏然感觉自己像是触碰到了心痛的形状。
七年了，走不出来，也忘不了，还能怎么办？
就受着吧。
李熏然十分沮丧，他的心情就像晦暗不明的灯光一样，不同的是灯还能随着时间变得亮一些，可他在想念凌远的时候则很难有愉快的时候。
都说忘不了一个人无外乎两个原因：时间不够长，新欢不够好。
他没有新欢，可七年的时间还不够长吗？
李熏然想了半天，还是没能得到一个满意的答案。就在他准备洗洗睡了的时候，被扔在桌上的手机不甘寂寞地响了起来。
是一个陌生的新城本地号码。
“您好，请问你是李——”电话里的男子嘀咕了一声，像是在问身边的人，“李什么来着？”
“我是李熏然。”李熏然说着，心想如果是诈骗电话就妙极了，说不定自己能把对面一锅端了。
“对对对，李熏然先生，是这样的，您认识凌远凌院长吗？就是第一医院的凌院长。”男子问。
李熏然被打得措手不及：“啊？！”
“凌院长好像喝醉了，让别人送他回家他都不肯，您看如果您认识他，能不能——”
他拿着电话沉默了一会儿，最后还是说：“我马上来，麻烦你把地址发给我。”
李熏然走到停车场的时候，对方已经将凌远所在酒店的地址发给了他。此时的李熏然非常庆幸自己在离开新城的七年里依旧保留了当年的手机号码，否则凌远想找到自己就不如现在这么容易了。
坐进车里的李熏然看了一眼时间，还差十五分钟就是第二天了。
深夜的新城交通无比畅通，李熏然只花了一半的时间就赶到了预定地点。他急急忙忙地乘电梯来到凌远所在的楼层，找到了那个包厢。
包厢里只剩下两个人，一个是伏在桌上昏睡状的凌远，另一个是不停拿着纸巾擦汗的矮胖眼镜男，想来刚才给他打电话的就是这个人。
“凌——凌院长怎么了？”凌远的名字到了李熏然的嘴边硬生生拐了个弯儿。
“这个……我也不好跟李先生你说，就是喝得有些多，不好意思给你添麻烦了。”眼镜男见了李熏然不知怎么的有点紧张，汗流得更多了。
“没事儿，不麻烦。”李熏然笑了笑说，“我会送他回家，时间不早，你也回吧。”
“哎、好。”眼镜男也不跟李熏然假客气，迈着小短腿走到了门口，“那我真的……先走了？”
“再见，谢谢你联系我。”李熏然点点头。
“不敢不敢，这是我份内事儿。”眼镜男心里苦，被领导丢在这儿照顾凌远不说，还被凌远使唤着打电话给“男朋友”，他真的不想知道这些，一点也不想知道。
眼镜男说了句再会，很快溜了个没影儿。
这回轮到李熏然头疼了。
在他的记忆里，凌远的酒量是很好的，而且还是自打娘胎里带出来的酒量，李熏然喝酒在他们大队都是出了名的厉害，可在凌远这儿也被灌倒了好几次，不过凌远作为外科医生，通常是不会主动饮酒的。
既然凌远都醉到能把自己叫来的地步，李熏然估计凌远今天真是喝得都没数儿了。
院长也不是那么好当的啊。李熏然感慨了一句。
“凌远，凌远。”李熏然晃了晃凌远的肩膀，他问对方，“能听见吗？”
过了一会儿，凌远慢慢撑着额头坐了起来。
“会不会难受，想不想喝水？”李熏然看见凌远发青的脸色，一下子就着急了起来，像是完全忘记了他们俩分手超过七年这件事。
直到凌远闻声慢慢转向他，李熏然才又开始紧张。
凌远安静地望着李熏然，他向对方伸出手去，很快又把手收了回来，不太确定地问：“然然，是你吗？”
听见凌远叫自己小名的时候，李熏然突然很想抱着凌远大哭一场。
分手的这七年，李熏然时常情绪低落，他难过，对这段戛然而止的恋情惋惜过，可是直到这个时候，他才真真切切地感到了委屈。
“是啊，是我。”李熏然深吸一口气，给了凌远一个不算难看的笑容，“刚才可是你叫我来的，现在除了我没人能把你弄回家。”
凌远想了想，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含糊地说：“……对，我们回家。”
李熏然看他晃悠的幅度，可不敢让他一个人走，连忙扶住了凌远：“别闹，我背你。”
没等凌远表达意见，李熏然就把凌远背了起来，像极了他被父亲打断了腿的那个晚上。
他一边走一边“警告”凌远：“你可别乱晃啊，想吐的话得提前告诉我。”
“不吐。”凌远回答得比刚才快了一些，他又问，“你的腿受得了么。”
还记得他的腿，看来还不算太糊涂。李熏然心想。
下楼有电梯，李熏然还很年轻，背着一百四五十斤的凌远出酒店还在可以承受的范围之内，当他想把凌远往自己的车里塞的时候，凌远忽然轴了起来，挣扎着想往外走，搞得李熏然哭笑不得。
“又怎么了？”李熏然问他。
“这不是我的车。”凌远斩钉截铁地说。
“这是我的车。”李熏然告诉凌远。
凌远闻言，态度立刻发生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变，他看了看白色的小奥迪，随后说：“这车……这车挺好的。”
“是是是，算我求您了，先坐好成吗？”
凌远又变得温驯起来，乖乖坐进了副驾驶座。座位李熏然没怎么调，凌远腿长，坐在里边显得很委屈。李熏然见他抱着腿，很快反应过来，把座位调到了凌远能好好放腿的位置，再帮对方系上安全带。
座椅很柔软，凌远陷在里边很快打起了瞌睡。李熏然忘记问凌远地址，只好又推了推凌远。
“等会儿再睡，先告诉我你住在哪儿成不成？”
这回凌远想了足足半分钟，才把住址准确地报给了李熏然。
那个高尚住宅小区李熏然是知道的，距离第一医院不远，环境也不错，而且价格特别高。
李熏然不由得开始猜测凌远的收入。
白色的奥迪在新城夜晚的主干道里滑行，等到快抵达目的地的时候，李熏然才意识到一个更大的问题——凌远似乎已经跟别人订婚了，那么他家里是不是有了另一个主人？
当然，他对凌远目前还没存什么旖旎的心思，只是觉得如果撞到另一个人，可能在心理上不太好过。
走一步算一步吧。李熏然倒是爽快，毕竟他没办法把喝的烂醉的凌远扔在半道上。送醉酒的前男友回家，李熏然都快沉浸在自我感动里了。
到了目的地，门卫认出了凌远，破格放李熏然和他的车进了小区。任劳任怨的五好警官李熏然又背起凌远上了楼。他站在门口按了半天的门铃，直到烦不胜烦的凌远从口袋里摸出钥匙砸在了他的后脑勺上。
李熏然强忍住把凌远扔到地上的冲动，一手托着背上的凌远，艰难地开了门。
当暖黄色的灯光亮起来，那种想要暴哭的情绪又萦绕在了李熏然的心间。
因为凌远家的陈设，李熏然太熟悉了。
七年前，李熏然不止一次跟凌远讨论过将来他们的家会是个什么样子。
“我想要个超大——的复式，墙面颜色可以用深蓝和白色，警察和医生嘛。灯光，灯光一定要是黄色的，看起来特别舒服，我还要在卧室里挂上我们的照片，用很大很大的相框挂上。”李熏然说着说着就开始语无伦次了，哇啦哇啦说了一通。
凌远坐在一边微笑地听着，然后打开了电脑，查好当时新城的房价，给李熏然看。
现在看来，当时的房价一点都不高，只是那时候他和凌远的工资加起来勉强刚好，还得不吃不喝才能买上一平米。
李熏然瞬间就失落了。
“不怕啊，再过一段时间我就涨工资了。”凌远对李熏然说，“要不这样，房子我供，你的工资负责生活花销就好。”
李熏然扳着指头算了算，很快就不乐意了：“伙食也太差了！”
害得凌远笑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凌远现在的家，恰恰就是李熏然多年前曾经想象过的模样。李熏然不禁内心震颤，他太明白这代表着什么了。
他没有忘记过凌远，而凌远也不曾忘记过他。
近几年来，凌远究竟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住在这里的呢？
李熏然扭头看了看凌远，发现对方又睡着了，他思考片刻，终归是不太舍得把凌远晃醒，于是驮着凌远走到了楼下的卧室。
在进门的地方，李熏然果不其然看见了一个硕大的相框挂在墙上，只不过里边没有照片。
当年的手机像素不够，仅有的照片不够放大到这种大小。
事到如今，李熏然不用再猜测凌远的情史了，因为凌远即使孤身一辈子，也不可能让第二个人住进这个为了他设计的家里。
李熏然小心翼翼地将凌远放平在床上，脱掉了对方的外套和鞋袜，解开了衬衫最上边的几颗纽扣，以防凌远呼吸不畅。他蹲在床边看了很久凌远的睡颜，看着看着就再也不想移开视线了。
他和凌远已经错过太久太久。
好在李熏然还有好几十年的时间能够用来重新追求对方。
李熏然摸到了凌远的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把它转了出来，如愿以偿地在戒指内圈看见了自己名字最后一个字的拼音。
他笑了笑，将戒指攥在了手心里。
凌远被他的动静弄醒了，李熏然拿过枕头垫在了凌远背后，让对方能好好坐着。凌远凝视着李熏然，过了一会儿问道：“房我已经买好了，你打算什么时候回来交伙食费？”
虽然是醉话，凌远却说得无比认真，李熏然刚想回答，手搭上了凌远的手腕，凌远却像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一把甩开了他。
李熏然特别郁闷，这来的又是哪一出？
不过很快，李熏然就从凌远愤怒的质问中得到了答案。
凌远问他：“现、现在跟你交往的人是个什么玩意儿？能有我好吗？有我优秀吗？你为什么喜欢他不喜欢我？！”
李熏然觉得自己如果都像这个晚上一样一会儿想哭一会儿想笑，不出两个星期就会进精神病院，他赶忙安抚凌远：“你先别急，别急，我没喜欢过别人，我只喜欢你。”
凌远盯着李熏然，表情不太友好，他说：“你骗我，你跟她说你有喜欢的人的。”
李熏然想了很久，才明白过来凌远说的“她”应该是被自己抓到的那个送牛奶的护士。
敢情那个女孩儿是凌远派来的。
“我喜欢的人，我喜欢的人不就是你吗？”李熏然握住了凌远的手说，“这么多年来没变过。”
“……哦。”凌远应了一声，不再看着李熏然，像是在生闷气。
“又怎么了？”李熏然凑过去，坐在了凌远的身边。
凌远像是很想不通，他问道：“你怎么就不能再哄我一次呢？”
说的是当初分手的事。
李熏然鼻子发酸，刚想回答，凌远又接着说：“我错了，你能不能……不要跟我分手？”
“好，不分手，我们都有错，不过都已经过去了。”李熏然把凌远的手贴在了自己的脸颊上，“以后我不会再说气话了。”
凌远渐渐把重心朝李熏然倾斜，两个人依偎在了一起。
“明早你能记得这事儿么？”李熏然半开玩笑似的问凌远，“可别到时候又翻脸赶我走，这我可承受不来。”
“不会忘。”凌远保证道，“一定不会忘的。”
两个人终于睡了七年以来的第一个安稳觉。
☆
凌远从睡梦中醒来，宿醉让他有点头疼。他揉了揉太阳穴，然后伸手摸了一下身边的位置。
空的，凉的。
凌远立刻清醒过来，蹭地一下掀开被子坐了起来。
“准备吃饭啦！”正巧此时李熏然从楼上蹦着到了卧室门口。
凌远怔怔望着他的大男孩儿，接着使劲搓了搓眼睛。
“你先别急着说话，说错一句我们可就玩完了啊。”李熏然坐在了床沿，晃荡着两条长腿，看起来非常悠闲。
“我没忘。”凌远回答道，笑着对李熏然说，“熏然，早上好。”
李熏然也笑，由衷地说：“早啊。”
-Fin-
